十三、蛇煞
褚闰生沿着地上的蹄印追了两刻功夫,风雪渐大,铺天盖地,地上的蹄印渐消,无从辨认。他站定了步子,微微喘着气,满心无奈。想起出门时驿长的那番吩咐,他又生不甘。四下一片苍茫白雪,全无人踪,就算他不甘,又该如何是好。
他正苦思,却听前方传来喊杀之声,兵器交接的清响和着马匹的嘶鸣,声声可辨。褚闰生心中暗喜,急忙往前方跑去。
待褚闰生赶到那处时,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。只见方才那一众气势汹汹、杀气腾腾的人早已尽数丧命。一地兵器散落,遍野屍体横陈,鲜血犹温,染红白雪,触目惊心。
褚闰生惊退了两步。那些人肢体不全,死状甚惨,分明不是抢劫、追杀。只是,纵有再大的仇怨,这般的毒手,也未免太残忍了些。他后悔不已,直觉想走。这时,却听一个微弱沙哑的声音道:「小兄弟……」
他微惊,就见从那一堆屍体之中,慢慢爬出个活人来。那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,满身血污、形容憔悴。他认出那个声音,正是方才抢马之人。他并不多想,几步跑过去,扶起那人,道:「你还好吧?撑着点,我带你找大夫。」
那人看着褚闰生,一把握住了他的手,道:「小兄弟,我已伤及脏腑,命不久矣……」
「还没死就说这种话,太晦气了吧!」褚闰生说完,却见他气若游丝,每说一句话都要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,怕真是撑不了多久了。看他的样子,怕是动都动不了,更别说带他去看大夫了。褚闰生看了看周围。说来也怪,这里虽是满地死人,马匹却一匹未损,全好好地站在一边。
褚闰生立刻认出了驿马,他起身,牵过马匹,从马背的行囊里取了金创药剂和清水干粮,放进那男子怀里。「你别跟我说遗言,我只是路过的。」褚闰生认真道,「你先拿着这些东西。我去找大夫来,有什么话就跟大夫讲。」
那男子有些惊讶,呆呆地听着他说话。褚闰生说完,起身便要离开。那男子伸手,一把抓住了他,急切道:「小兄弟!」
褚闰生皱眉,「这位大哥,我可是替你去找大夫,难不成,你要自己去?」
那男子摇头,道:「小兄弟,我受的伤,并非寻常大夫可以医治。」他说完,抬起了手臂,撩开袖子,只见,他手臂上有数圈蛇形黑纹,这黑纹竟似活物一般,慢慢往手臂上爬行。「这是厌胜之法,咒杀之术。待蛇纹到我胸口之时,我的五脏便被此物吞吃,立死无救。」
褚闰生听到这番话,不禁脊背发凉。
「那些人,也是死於这种咒杀之下……」那男子看了看满地的屍体,说道,「我乃修道之人,勉强能压制此术,但也撑不了多久了……」
褚闰生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能看着他,沉默。
「小兄弟,我知此事与你无关,只是事到如今,除你之外我无人可托……」那男子语气微弱,已是无力支持,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,交到了褚闰生的手里,「请你,把这个……带到茅山……」
「茅山上清派?」听到这个名字,褚闰生有些惊讶。
「小兄弟,你也知道上清派?」
褚闰生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,他顿了顿,含糊道:「很有名啊……」
「小兄弟,这竹筒乃是我性命所系,请你……」
「送东西而已。」褚闰生拿起竹筒,放进怀里,「我本来就是驿夫,在行得很。」
那男子听到这话,脸上有了一抹笑意,「小兄弟,你是纯良忠厚之人……日后必有福报。」
褚闰生翻身上马,道:「大哥,你一把年纪了,知不知道人不可貌相啊?送不送到上清宗,要看我的心意。反正就算我中途反悔,也没有人追究,不是么?」他说完,挑眉一笑,继而执鞭策马,飞奔离开。
那男子被他先前一番话弄的心中忐忑,但片刻之后,他便笑了起来。他看着怀中的清水干粮、金创药剂,笑着摇了摇头,轻声自语道:「即便你要我追究,我也撑不过日落啊……」
……
冬日,夜来得早。霞光一收,天色即黯,只剩下雪地的惨白,映着遍布的鲜血屍体,诡异可怖。
这时,一队玄衣劲装的男子於风雪中策马而来,夜色之下,马蹄细琐,幽行如鬼魅。待到了屍体之处,这队人马停了下来。一名年过不惑的男子策马上前,看到面前死者的惨状时,皱眉道:「这些可都是自家兄弟,怎能……」
只听一个娇软嗓音回道:「贵派只说要杀人无形,主人才用了这厌胜之术。这些弟子与目标距离太近,不幸殃及,亦非主人所愿。」
那男子听罢,脸色愈发阴沉。他转头,顺着声音望去,大队人马之后,站着一个少女。那少女生得苍白窍弱,身形单薄。她着素色襦裙,梳着双鬟,看起来不过十五。她神情温驯,一双眸子盈盈动人,当真是我见犹怜。
男子一语不发,转回了头,吩咐手下人做事。
片刻后,只听有人回报:「堂主,那上清派的弟子已经咽气了。我们搜遍了,没找到那东西!」